游意斜睨了她一眼，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拿着筷子用起晚饭来。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陆寻然教给游意仅有的规矩之一。游意一直遵守的很好，她吃饭的速度也是很快，也就半刻钟的时间，就吃完了。

香芸快手快脚的收拾了东西。

“你可用过了？”游意通过车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因着今夜没有月亮，却是辨别不出来，车内也没有滴漏。

香芸点了点头，“卯时的时候奴婢便已经用过，现在已经巳时了。”

游意吃饱喝足，也不想动弹，半躺在矮塌上，双眸微阖，道：“收拾了东西之后，且去镇中一探罢。小心一些，不需要知道的太多，但我想要知晓，镇中这几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香芸低声应诺，收拾了东西便下去了。

车厢又只剩下游意一人，但她也不觉得无趣，借着车厢内的烛火，在某个暗格之内摸索了一番，果然找出了一本书册。

这些东西都是向嬷嬷带人一件件放进去的，除了一些贵重的珍宝，剩下的便都是游意喜欢的。就连着随手一摸，摸出来的书本，也是游意喜欢看的医书。

自是医书，否则不管其他什么书，就算是话本，游意也能在一炷香之内看睡着了。

而今晚，她不能睡。

时间一刻一刻的飞速过去，好似不过眨眼之间，巳时便已经过去了，午时转眼而来。龚文耀统领的那五百精兵，已经被分成三部分，此时已经换成另外一部分在守夜了，车外除了篝火燃烧时木块炸裂的声响，便只能听见隐约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游意也不在意，双眼微阖倚靠在车厢上，左右今夜她也不打算睡了，这些微声响，倒是不会带来什么影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本来紧闭的车门被轻轻的扣响，明明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显得极为清晰。

小憩之中的游意双眼猛地睁开，漆黑的车厢之中，那双在白日明亮清澈的双眸之中飞快闪过一道暗光，随后她缓缓举起了右手……

但就在这时。

“小姐。”香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游意撇了撇嘴，放下手，随意道：“且进来。”

于是两扇紧闭的车门便被推开，借着那些还燃着的篝火，能看见香芸出现在门口，她的手上还端着什么东西。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游意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了一句。

香芸将手中托盘往前递了递，笑道：“小姐晚间都没有用多少晚膳，我担心您饿着。”

游意抬眸看了她一眼，勾唇道：“那且进来罢。”

香芸低声应诺，莲步进了车厢，顺手将车门给关上了。

她们这番言语行动，自是逃不过那些正在守夜兵士的眼睛。事实上，游意的马车周围，是整个临时营地守备最为严密的地方，兵士自也是最多的。

龚文耀即便是看不上游意的小家子气，但也怕一个不小心游意出什么意外，他到时候还不好交代。

“嘿，还真是一个大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竟是还有吃东西。”一个守夜的兵士笑着对身边的同伙说道。

那被他拍着肩膀的兵士脸上表情未曾有什么变化，用棍子扒拉了一下火堆，然后才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在京城的时候，那些世家的公子小姐，便是到了丑时，也能在秦楼楚馆寻欢作乐，这位游意小姐不过是晚间吃的早了些，现今饿了罢。”

从停车之后，那些兵士就一直喧闹，并不清楚游意到底是什么时候吃了晚间的饭食，只听香芸提起过两三句，只不过当时他们也没有多在意就是了。

“诶，你说这些世家小姐，最后难道都要嫁给那些公子不成，那我们这些糙汉岂不是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扒拉火堆的兵士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就你这样，还想要娶世家贵女？便是世家之中的一个普通丫鬟，都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那是为什么吗！我也很努力的啊。”

“那些贵女从出生开始，以后要嫁给什么人，要与什么家族联姻，基本上就已经定好了，咱们这些糙汉子，想想也就罢了。”

“咱们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哎，这次回了京城一定要去春朝阁让小桃红好好安慰安慰我这一番受伤的心，禹城这破地方，真是什么都没有。”

他身旁的同伙嗤笑了一声，并不回话。

……

马车内，好几盏蜡烛已经被重新点燃，驱散了些许黑暗。

“小姐，可要用上一些？”香芸在矮塌下方摸索了片刻，便拉住了一个小拉环，用力一拽，一个小小的矮几就出现在车厢之中。

她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了矮几上，只是托盘上还有一层不透明的薄纱遮盖着，能看见是有什么东西放在瓷盘之中，却看不清晰具体是什么。

游意却摇了摇头，“我可不能吃，盘子里放着是什么东西？”

香芸微微笑了一下，并不打机锋，直接伸手将那层薄纱给掀掉了。

那瓷盘之中，赫然是……

“怎么会是这样的东西？”游意皱着眉头，但她眼中却没有厌恶，显露出来的，是深深的疑惑，似乎很奇怪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看见瓷盘之中的东西。

此时在那瓷盘上的，赫然是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罐子。这罐子外貌看着平平无奇，是用黄泥塑的，虽说比寻常的罐子还要小上好几寸，不过游意的巴掌大小。但不管是从材质，还是从外貌，都没有什么不对来。

游意将那层薄纱拿起，就这般隔着薄纱，将瓦罐的盖子用两指小心的夹了起来。

盖子一打开，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罐口冒了出来，然而再仔细朝罐子之中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空荡荡的一片。

游意双眉皱的更紧，忍不住质问道：“这里面的东西呢？”

“奴婢拿回来便没有动过。”香芸摇了摇头，又好奇的问：“小姐这里面难道本来还有东西的吗？可奴婢一直没见到有东西出来过。”

这瓦罐虽小，但上上下下都十分紧密，除了罐口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口子，且罐子很深，游意试探的伸手进去，竟是能够将她半只小臂都给塞进去，才堪堪能触到底部。这般深的罐子，若是里面有东西爬出来，一般情况下除非将罐子倒立，否则还真不容易让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且拿这罐子的人还是香芸，她乃是习武之人，五感较常人更为敏锐，不可能罐子之中有东西出来了，她还全然不知情。

所以，唯有一个可能。

“在你拿到这罐子之前，里面的东西便已经逃出去了。”游意收回手，任由香芸拿着湿帕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香芸一边擦拭，忍不住询问：“小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奴婢看着这小罐子，也不像是能盛什么东西的样子。”

寻常人家里确实也会放有一些小罐子，但他们放置这些瓦罐，一般只是用来腌制菜类，就算是有那种放调料的小罐子，也不会造得这般深，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香芸总觉得这罐子似乎有些熟悉。

“当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东西。”游意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指着那瓦罐笑道：“因为这罐子，是用来养蛊的。”

香芸瞬间恍然，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着瓦罐觉得熟悉了，那是因为她曾经见过类似的罐子。

因为游意，也曾经养过蛊虫。

所谓养蛊，便是要将许许多多的毒虫，放置在一个深口的罐子之中，然后放入一些特制的毒草，任由这些毒虫在罐子之中厮杀百日，最后得出一只毒虫，那便是最初的蛊虫，被游意称为“初蛊”。

以这样的办法，循环往复便可得到其他的“初蛊”，然后再将这些“初蛊”投入另外一个深口的瓦罐之中，任由它们厮杀百日，便可得到更强一些的蛊虫。

而最强的本命蛊，便是这般日复一日的炼制而成。

蛊毒不分家，在游府，游意便已经开始炼制蛊虫了，那些蛊虫，还是香芸其他暗卫四处找到的，结果最后炼制出了那么一样可怕的东西……

“小姐，这东西是奴婢在镇中找到的。”香芸眼中露出一丝惊恐来，忍不住问：“难道这个出云镇之中，也有人在炼制蛊虫不成？”

自从四年前看见了田新翰和冯怜儿的尸身，香芸心底就有些阴影，平日里不见到还好，一看见蛊虫，那就浑身发毛，只觉得下一刻身上便会长出许许多多的虫子。任凭游意保证了多次，只要有她在，这些蛊虫就不会伤害到游府的人，香芸也是觉得十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