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风轻云淡，阳光明媚，大片棉田里，绿叶浓密，其间有点点白色，那是朵朵棉铃即将开裂，远远看去，像是白花即将绽放。

“但是，棉花不是花，至少你现在看到的像白花一样的东西，不是花，而是棉絮...”

棉田边，年轻的徐世勣摘下一个棉桃，向到访的好友单雄信解说着：“老说棉花棉花，其实说的都是棉絮，这么说吧，棉树确实开花，但那是前一段时间的事，如今早谢了。”

“这棉桃是棉树的果实，不过这果实和桃果不同，桃果的果肉可以吃，而这棉桃的果肉，是棉絮...你看看，里面这小小的籽，是棉籽。”

“再过一阵子，这棉桃会完全裂开，那时棉絮绽放，看起来像花朵一般，常说的棉花，指的是这个。”

同样年轻的单雄信接过那棉桃，拿在手仔细端详着，啧啧称：“原来如此，我先前一直以为棉花棉花，是一朵朵棉树开的花...”

看向前方大片棉田，他又问：“你家棉田如此之大，棉花摘起来怕是很费事吧？”

“那是，摘棉花可是体力活，累得不行，去年我...咳咳，我家人手不足，必须雇人来摘才行。”

徐世勣差点把自己被罚摘棉花的事情说出来，想把话题转到别处去，单雄信却疑惑道：“你家不是有许多僮仆么？还得雇人摘棉花？”

“当然，人手不够，必须雇人，包吃住，然后摘一斤棉花两钱，一个成人每日至少能摘六七十斤...”

单雄信估算了一个雇工一日的工钱，悚然动容：“那不是一日得给工钱一百余？寻常务工，一日工钱也二、三十呐！”

“那有什么办法，这活可累了，工钱低了谁来？”徐世勣弯腰摸了摸面前的棉树，向单雄信了高度：“你看看，高度过膝，还未及腰，摘棉花得弯着腰，一摘是大半日，腰累得慌...”

“这么大的棉田，光靠家里仆人、佃农来摘，忙不过来....”

徐世勣一边说，一边带着单雄信向远处院子走去，他今年已满十五岁，按照传统，可以阵打仗了，毕竟“十五从军征”。

然而满心想要驰骋沙场的徐郎君，被父亲泼了一盆冷水。

徐世勣自幼喜读兵书，骑马射箭，舞刀弄棒，父亲徐盖倒没什么意见，也乐见儿子立志马取功名，只是觉得如今时代变了，儿子读的那些兵书有些过时，要从军，必须先军校。

对此，年少气盛的徐世勣不服，觉得读那破军校是浪费时间，说不得出来后变成纸谈兵的赵括，还不如直接从军，在军摸爬滚打。

如今朝廷号召大家闯辽东，他想求父亲动用人脉，给自己谋个军府的帅都督、都督当，带着兵去辽东或辽西闯荡，结果父亲把脸一板，只说从军可以，但必须先军校。

纵然有万般不愿意，徐世勣也得听父亲的安排，如今在家温习功课，准备考军校。

考试有考、武考，武考对于徐世勣来说不是问题，但考有些麻烦，虽说军校里还有“化课”，但学生必须具备基础的学识，其之一是算术。

“笑话，这是笑话，从军还得先舞弄墨，考试合格，这不是笑话么？”徐世勣抱怨着，满是不甘的表情：“古来名将，哪个不是带兵打仗打出来的，到学校读书，能打胜仗了？”

“呃，令尊见多识广，想来别有深意...”单雄信其实赞同好友的说法，但他年纪轻，没多少见识，所以说不准徐父如此安排是对是错。

徐世勣十五岁，他也没对方大多少岁，说白了都是黄毛小子，如今这世道变得太快，许多人都适应不了，因为难以理解的东西太多。

别的不说，说火轮船，这种喷烟的怪船到底是怎么靠烧煤便能动起来的，单雄信和许多亲友是弄不明白。

单家的家境还算可以，不然他也无法练得如此健硕身材，更无法练习骑射、马槊，但亲友里却没有当官的人，所以面对社会的剧烈变化，大家都茫然无措，但徐家不一样。

徐世勣之父徐盖是官员，在多个地方任过职，见识不是一般的多，徐家是曹州最先铲除麻田种棉花的大户之一，当时许多人对此不解，待得数年后棉花、棉布热销，大家才恍然大悟。

见着好友一脸不乐意的模样，单雄信劝道：“如今官军都用了火器，这可是自古从未有的兵器，想来日后打仗，和以前是不同了，军校教授的学问，想来与此有关...”

“譬如，若以寻常兵法，你要如何用火器排兵布阵？或者说，敌人有了火器，你要如何破？这可是兵书没有的。”

一说到打仗，徐世勣来了精神：“这有什么？兵器是兵器，两条腿的步兵，能斗得过四条腿的骑兵？”

“管他用什么兵器，只要是兵，要不要吃粮？马匹要不要吃草？我要是手头有精骑若干，不和他正面交锋，专断粮道，这仗还打？”

“火器怎么了，骑兵才是最厉害的！怎么用骑兵，去军校学能学出来了？古来名将都是靠打出来的，不是学出来的！”

“读书读出来的将军，要么，是纸谈兵的赵括，要不是书袋将军....你愿意做书袋将军么？”

面对徐世勣的发问，单雄信当然说“不愿意”，不过他真想知道那火器有多厉害，真想知道是不是有了火器，马槊没用了。

身备三仗、左右驰射，是骁勇武将的标准，单雄信弓马娴熟，善使马槊，梦想着驰骋沙场，以此建功立业。

结果现在听说火器很厉害，一个光腚小孩或者柔弱女子拿着火铳，“砰”的一下能弄死披甲锐士，这种说法，让单雄信难以接受。

他不愿相信弓马娴熟的武人，会被妇孺轻易打死。

但由不得他不信，因为去过辽东的人都说，无论男女老少，拿着火铳打野兽，那叫一个爽快。

管他猛虎、熊罴、野猪，火铳“砰、砰、砰”过去，全都得死。

单雄信不止一次听人这么说过，可见火器威力真的很大，那么，他苦练出来的一身本事，是不是作废了？

从今往后，真是军校出来的书袋将军，才能打胜仗了么？